繽紛七彩的鬼節

以顏色來比喻節日，如果紅色是新年、青色是清明、黃色是中秋、銀灰色是重陽，那麼年中的鬼節又會是什麼顏色？多年來的尋訪經歷告訴我，也真有點出乎意料，鬼節竟然是 — 七彩的！

「藍色！藍色！」，也許有讀者會抗議說。鬼節是專為超渡先人亡靈而設的節日，那陰森森的景象只有靈堂燈籠字的藍，才可匹配，怎麼會是七彩？且聽我娓娓道來。

盂蘭中元民俗盛會

俗稱鬼節的盂蘭節或中元節雖然是以超幽祭祖為主題的活動，宗教味濃，但民間的景象卻絕非如想像中的神聖不可侵犯或陰森可怖。在我看來，不少地方還辦得真像民俗嘉年華會般，雖未能說成狂歡，卻也不見愁緒。

踏進每年農曆七月，香港到處便會沸沸騰騰的辦起法事來，好像潮州人以佛教儀式辦的「盂蘭勝會」，陸續打齋做戲，規模宏大的起碼有三十處地點，而由廣府或海陸豐人以道教儀式辦的「中元法會」（道教以農曆七月十五為中元地官誕，或稱中元節，其宗教性質與盂蘭同；中元地官者，乃主管陰間事的神祇），規模略小，卻也有二三十處地點。至於在寺廟道觀或道堂舉行的「私人派對」，更是多不勝數，故若說鬼節是最受香港人重視的節日，也不為過（這倒是帶有點黑色幽默）。

盂蘭或中元的民俗活動當然都是以誦經和附薦先人為主體，但附設的壇場佈置跟裝飾點綴，就真是五花八門，讓人目眩了。

彩掛吊串華富獨步

且讓我先帶大家到華富邨看看當地居民如何辦中元節吧！

華富邨分一期和二期，二期的六座井型公屋（華翠、華興、華昌、華泰、華景和華生）在農曆七月間都會分別延請喃嘸或道壇經生，以廣府形式，到大廈舉行一天法會，壇場就設在天井處。他們辦中元法會有一大特色，就是在此之前，每座樓的街坊都會花盡心思去裝飾壇場，齊齊以金銀元寶和「七彩衣」（七種顏色的紙，也有叫「七夕衣」或「七姐衣」，代表送給先人用的七色布料）摺製成串串精緻的祭品，有三角形、筒形、瓶形、蓮花、六邊型的，如風鈴般高高掛起，金光耀眼，就如摺紙手工的博覽館，驟眼看去，還以為中秋燈會提前了一個月來臨。

回想我首次親臨其會，還真禁不住驚嘆起來！

華富邨華生樓的中元節吊飾，這些都是街坊閒時製作的。

原來，這種全港獨有的中元吊串風俗，已有三四十年歷史，街坊的手工全是無師自通，歷年磨練下來，而且各有絕技，生出風格。平日街坊三三兩兩的在互委會前以空餘時間製作，節期將近，則會呼朋喚友加班趕工，務求把壇場佈置得多采多姿，方算愜意。一位互助會主席就曾對我說，他們的摺紙掛串已成為區內一年一度的大傳統，座與座之間還因此舉辦觀摩大會，就像正月十五賞燈般，互訪互評，增進感情。

森藍的薦台與目迷的彩吊並存，孝思與心思互彰。中元節在這裡已進入一個新境界，居民舉辦法會除了慎終追遠，還暗含一份自我肯定。

佛船夜渡光彩奪目

除了華富邨的中元盛會，要說七彩繽紛的盂蘭，還有坪洲龍母廟的放佛船。

坪洲的悅龍聖苑每年都會請寶蓮寺的大和尚做三天盂蘭勝會，我們經常在電視螢幕見到的智慧師傅（寶蓮寺住持），這幾天也會擠身壇內，齊齊唸經。勝會在最後一夜的壓軸項目，是把一艘大如小房車的七彩佛船，放上浮塢，再由小艇拖到海中心火化，目的是攜帶善信的供品出海，以祭海中亡靈，因傳統認為淹亡者不能登陸覓食。

白天看那艘黃色的佛船，前後左右都是一處處的紅、粉紅和橙，顏色已經鮮明得不得了，但廟的住持似乎對此仍不滿意，還要在船身綑上長長的一串「聖誕燈」，將佛船打扮得如觀光船般，就算在漆黑的海面上航行，依然奪目，真是名符其實的「鬼火咁靚」，如此祭幽，又何來絲毫陰冷的感覺了？簡直是賞心悅目。

這種放船施供的儀式其實並不局限於佛教，記得在沙士肆虐之年，香港道教聯合會就辦了一堂「和瘟送舟」的法事，只不過那艘叫「仙船」而非「佛船」，其實兩者紮的根本就是同一個模。

每年農曆七月二十悅龍聖苑化的七彩佛船

鶴佬包山彩旗斑爛

另一處讓人感到盂蘭「出色」的地方，就是一些由鶴佬人辦的中元法會了。

香港大多數人都分不清潮州與鶴佬，其實單看祭場上的紙紮大士王，已經可以知道主辦人身份：潮州的鬼王是藍臉提旛，雙腳踏地；鶴佬則是頂有雙角，棕臉（或綠臉）執拂，身作金雞獨立之勢。

鶴佬人在香港舉辦中元法會，全都是採用道教儀式，而場地的佈置也別樹一幟，最矚目的，除了那個威風八面的鬼王，就是一些高約兩三層樓的包山。莫道包山只是長洲太平清醮的獨門產品，其實鶴佬的家鄉傳統，做中元節也會紮包山，所以當坪洲、油塘、石排灣、鴨脷洲等鶴佬社區辦法會時，場地都會豎起這些一座座的巨無霸，成為族群的特色。

潮州式樣的大士王

這些「山」掛的也不盡是拜神包，也可有豬肉條、魷魚、青菜、麵線等，甚至是一包包印刷精美的即食麵，目的是作供神之用。但縱使掛甚麼都好，遠望這些龐然大物，任何人也必為那插遍全山的斑斕小旗所吸引，當然還有那張安置在頂上的螢光旗斗了！

橙溝綠，米襯藍，置身其間，人就恍惚步進了萬花筒當中。中元、盂蘭、鬼節？哪來半點讓人提心吊擔的沉鬱景象？所以說，香港鬼節的顏色實在是七彩繽紛，從前有一首國語流行曲叫「梅蘭、梅蘭、我愛你」，作為一個「唔怕邪」的民俗愛好者，此刻我可忍不住要哼幾句「盂蘭、盂蘭、我愛你了」！

文、圖：周樹佳
原文轉自﹕《 Hong Kong Discovery 野外動向 》雜誌 vol.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