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車故事,沒有完,沒有完
早在一八八一年,香港政府已建議修建六段電車路線,其中五段即為今日的電車系統,餘下一段則是山頂纜車。由於當時不少英商居住在山頂區,利之所及,當然吸引各大財團投資於山頂的一段,而其他五段則無人問津。直至一九零二年,香港政府頒佈《香港電車條例》,鼓勵財團經營,這才出現了轉機。香港電車有限公司同年於倫敦成立,電車路軌亦在港島北岸開始逐步鋪設,初期只建築由堅尼地城到銅鑼灣的一段,及後才延長至筲箕灣。 「在大太陽底下,電車軌道像兩條光瑩瑩的,水裡鑽出來的曲蟮,抽長了,又縮短了;抽長了,又縮短了,就這麼樣往前移 ─ 柔滑的,老長老長的曲蟮,沒有完,沒有完……」張愛玲說。
電車路線記錄香港歷史
大部份電車站的位置一直都沒有更改,只是不少車站的名稱和面貌已與早期不同,例如上世紀三四十年代叫的「書信館」,即是現時的環球大廈;「愉園」是跑馬地;而「名園」即今天的北角。由二十年代起,有蓋電車站開始出現,分別位於石塘咀、中環舊大會堂及銅鑼灣。今天大部份車站都有上蓋,不過灣仔往中環的一段依然保留著昔日情懷,只在路旁豎立一面寫上「電車站」的圓牌示意,同時亦會在馬路上寫上「電車站」字樣,讓乘客易於留意。乘客要坐車,請先在圓牌附近等候,待電車到來後定必要揚手示意,如此方式由舊日保存至今。
只屬於香港的電車風景
不少作家喜歡以電車作為文學作品的背景,因為電車出場代表著一個時代的一種新舊交纏,也有人喜歡它悠悠的歷史味,車內的簡單樸素與車外的繁華多形成強烈對比。電車與世無爭的感覺,賦予它一份獨特的性感。作家之中寫電車寫得最好的,我首推張愛玲。放心,我不是張迷也不是硬銷懷舊之風,但張氏寫電車的確有一手。
「一輛空電車停在街心,電車外面,淡淡的太陽,電車裡面,也是太陽 — 單只這電車便有一種原始的荒涼。」張愛玲在《燼余錄》裡曾寫道。
以夜幕低垂的城市作背景,雖然今天已沒有的充滿古典風味的候車亭,取而代之是僅在街道旁的一面圓牌、其上寫著電車站的位置等電車。在早上車來車往的莊士敦道,晚上明顯比較寧靜。傳來一陣叮叮叮叮聲,電車到站。登車後坐在電車上層的木椅子,發現車上乘客不多,冷冷清清,陣陣窗外涼風撲面的場景,頃刻間確有張氏所寫的氣氛湧上眼前。
張氏曾說過喜歡聽市聲。 「比我較有詩意的人在枕上聽松濤,聽海嘯,我是非得聽見電車響才睡得著覺的。在香港山上,只有冬季裡,北風徹夜吹著常青樹,還有一點電車的韻味。」對,有些聲音的確是屬於一個地方。
登電車,站立在車尾駕駛的位置,很多時會頑皮地故意踩一踩安裝在地板上的叮叮控制器,叮叮叮叮響個不停,是真正的踏叮叮。如張氏所言,長年住在鬧市裡的人大約非得出了城之後的才知道他離不了一些什麼,叮叮叮叮,搭電車就是搭叮叮,一種專屬香港島的聲音。叮,亦即張愛玲說電車中的「玲」,是冷冷的一小點,一點一點連成了一條虛線,切斷了時間與空間。
文、圖:李米高
原文轉自﹕《 Hong Kong Discovery 野外動向 》雜誌 vol.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