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尋根記：年花從何來

每年臨近歲晚，彷彿每位香港人都要到維園和花墟「趁墟」，哪怕是整年不碰園藝的，也要來買一束年花，沾沾新年的喜氣。 家樓下放著兩盆大桔，商場、辦公室大堂的超巨型桃花爭妍鬥麗，家裡的劍蘭、菊花、百合、水仙競相綻放。春回大地，春花重開，是新一年開始的最佳象徵。我們買到的年花看似依舊，但在背後種年花的人，面對的景況是否年年如是？我們所見的年花，又從何而來？

我們愛買的傳統年花……

• 柑桔 寓意：大吉大利
  
• 桃花 寓意：大展鴻圖、姻緣美滿、人緣暢旺
  
• 水仙 寓意：朝氣勃勃、富貴吉祥
  
• 劍蘭 寓意：步步高陞、福壽康寧
  
• 蘭花 寓意：高貴典雅、鴻運當頭
  

新興年花

• 五代同堂 本名：乳茄 寓意：子孫滿堂、家族和睦
  
• 富貴子 本名：南天竹（南天竺） 寓意：早生貴子
  
• 開運竹 本名：辛氏龍樹 寓意：如意吉祥
  

年年難種年年種？

農業在港是逐年式微的行業。根據漁農自然護理署二零一二年的年報，香港的一千一百零四平方公里土地中，只有十八平方公里為農田，當中種植蔬菜和花卉的農地，從二零零九年的四百七十公頃減少至二零一一年的四百四十四公頃，務農人口約四千六百人。港九花卉職工總會表示香港仍約有數百個花農，散佈在新界的元朗、沙頭角、打鼓嶺、八鄉、林村等地。本地種植的年花主要為桃花、劍蘭、百合、菊花。年桔有小部分是從內地入口，然後在本港培植；其餘則直接從內地入口售賣。

蘭花 365日暖洋洋 元朗八鄉錦上路 楊小龍

「蘭花講出來都比較高貴，耐放又不用經常淋水，而且是無菌種植，乾淨衛生，所以香港人都愛蘭花！」楊小龍喜歡花，所以在九八年開始以種蘭花為事業，現於八鄉錦上路擁有十個蘭花溫室。在香港，他有「蘭花大王」之稱。單是來年春節，他就有超過六十種蝴蝶蘭應市，另有少量的拖鞋蘭、虎尾蘭。他也頻頻把自己悉心栽種的蘭花拿去參展，甚至應商場之邀搞蘭花展，和更多人分享蘭花的美態。

蘭花主要在溫室培植，不受水土條件影響，也無懼任何天氣，一年三百六十五日都有售，但當然是農曆年的銷路最佳，因此他在香港種的蘭花，大都是為新年而種。「其他時間賣的蘭花就直接從台灣進口。蘭花要溫差大才開得漂亮，香港只有年尾才適合催花。」蘭花從小小的苗生長到開花要十八個月，楊小龍買入的苗，已經在台灣阿里山種了八個月至一年。「我們在三月份花展賣完新年的蘭花貨尾後，四月份便開始培育蘭花苗，種到翌年過年開花。」種蘭場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一早開始巡視蘭花的葉子有沒有腐爛，有就必須棄掉，因為細菌很快會一棵接一棵的傳染。「我的員工十多人，要一人一個溫室才能夠在中午巡視完。」

種蘭花看似輕鬆，但所需的成本與技術都很高，例如他的育苗場其中一面設有水簾，開動後就會灑水，加上數把大風扇，很容易就能調節室內的溫度和濕度。楊小龍專業的培植技術是從台灣學來，再傳授給香港的員工。「沒有經驗的人，是很難開始種的！」他的溫室也曾經面對各種挑戰，包括拆卸危機。「從前農地的用途不包括建溫室，當時我很不明白為何高科技種植不屬於農業生產的一種呢！現在能保留下來是我向政府部門爭取改例的成果。溫室的大風扇，又曾被投訴產生噪音。」不過在溫室工作，自有它的美妙之處。「錦上路的天氣特別冷，像這幾天外面只有七度，但在溫室內卻有廿度呢！」

桃花 一種三十年 元朗八鄉上村 郭先生

八鄉看來是個桃花鄉。聽說八鄉有三個大桃花園，郭先生一副悠然自得，在他這個名叫財記的花園裡巡遊，看來未到種桃花的最忙季節。「誰說的，種桃花一年到晚都忙，要許多技術、許多人力。最忙是農曆年年尾的半個月啦！」桃花不易種，一開始種要接枝，之後翻土、除草，還要經歷猜測天氣幻變的煎熬，摘葉、給桃花包膠紙加暖、灌水。「下面那兩支鐵通牢牢地把桃花固定在地上幾年，很穩固，收成時要用機器拔掉，很辛苦的！」眼前的三十畝（約三千平方米）桃花田，主要由郭先生和太太二人照料，實在不敢想像是如何浩大的工程。我們在春節看見準時盛放的桃花，背後是埋藏著多少花農的心思和勞力呢。

郭先生的桃花非常高大壯健，幾乎每棵都差不多兩米高。但要種出燦爛桃花，過程非常漫長。「這些桃花都是種了三至五年，才有這麼巨大呢！」桃花只有過年才有人買，花田又不能更換作物，所以每年的收入都靠過年。花開花落，數著日子，當初為興趣開始種桃花的郭先生，已經在這片地上種了桃花三十年，但花農再有經驗，最終還是要望天打卦。「種農作物都是要靠老天幫忙！」桃樹一摘掉葉子就會開始長蕾開花，因此摘葉的時間是種桃花的關鍵。一旦天氣太暖或太冷，花朵提早全開或完全不開，那年便損失慘重。郭先生稱：「雨水多，花才開得更漂亮！」他盼望今年桃花準時開，花農得過好年，人人行個桃花運。

劍蘭 花田大冒險 元朗八鄉上村 曾先生 八鄉原居民

曾先生的坤記農場與郭先生的桃花田相鄰，放眼看去，一片翠綠，原來正在種著港人在新年幾乎必買的劍蘭，曾先生心裡數數，約有五萬棵。躺在藍天白雲下待開的花卉，成敗得失不用說也是聽天由命。劍蘭花期短，相隔一天開花狀態已經差很遠。「我現在也不知道這些花成不成功！」別說沒有溫室可控制日子，連為劍蘭舖膠網保暖的人手和成本都沒有。算幸運的是，劍蘭栽種期較短，只有數個月，初十五之後便不再種。他可以用「漁翁撒網」的方式，逐塊田逐天種，拉長花期，起碼有些成功有些失敗。「冒險的！你也可以一次過種，到時開花期準你便賺大了，全部不開的話，那年就要拿政府救濟！」他的劍蘭除了每年春節在花墟的攤檔賣，平時也會親自拿到太子道西的天光墟批發。

曾先生有超過十幅田地，有劍蘭有菜，他的子女當然不會碰種田這回事，田地是由夫妻二人、一個本地和一個外勞農工打理，需要的功夫明明已經難以估計，他卻還不夠人手開荒，可見農夫的勤勞絕不是說笑的。但除了勤勞，運氣更佔大多數。「例如我買二千粒花頭，當中都是有好有壞。」

他坦言不愛耕田，只是為了賺錢生活。作為花農，當然全年忙。只不過因為下過雨，泥土太濕翻不到，這天才有餘暇跟我們暢談花農生活。劍蘭新年收割後夏天換種通菜；不過在七八月，他的農場就差不多全部停產，因為天氣實在太熱，而且花田是要休耕的，否則田地長滿細菌就種不到。於是，他還有一兩月的時間，可以休息一下。

曾先生駕車帶我們到他另外一邊的花田。說是另一邊，其實本來相連，只不過田地被一幅一幅地回收著，建高鐵、起丁屋，曾先生父親從前種開的廣闊綠田，變成現在的四分五裂。「這幅、這幅和這幅，都是以前我種的！」眼前的情景很震撼：站在劍蘭田間，三面都已被高鐵的白色圍板包圍；兩行正生長著的劍蘭之間，丁屋的建築工人正在鋪設水管，曾先生還指點工人：「你們要鋪過一點！」猶如一場活生生的仗。這邊的劍蘭明顯比近桃花園那邊要黃要瘦，曾先生隨手就拔走許多已受細菌感染的劍蘭，「只是沒空清理罷了」。原來地主早就勸過曾先生不要再種，因為隨時都會有工程開展，只不過是他繼續充耳不聞，冒著農作物隨時被連根拔起的險，偷取時間換金錢，「因為我真的不夠田種！」事實上，現在曾先生田地的租約都只以短短兩年為限。「所以你問我會不會繼續種？不是由我決定，是看看我的田地甚麼時候被收回！」

文、圖：野外動向 HK Discovery Team
原文轉自：《 Hong Kong Discovery 野外動向 》雜誌 vol.80